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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芬芳循旧径

2000-06-1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伍立杨 我有话说

语文水准多年连续下滑,人文境界疲沓不振,导致民族文化气质黯然失色。百年干戈相寻,乱世国运衰微,文化受连累,造成永久性内伤。迁延至今,大学文科博士写不成一张像样便条,已非鲜见、罕见,指摘者甚众。文章无家可归,文字著译面目可憎,于人心、社会、文化建设略无益处,此又不特社会底层语文水准可虞,即在号称知识分子的庞大人群中,也是学风薄弱、文风恶劣;其笔下文字,不像活人运笔,倒像塑料模具在卖弄。这种文化的悲哀已令有识之士痛心疾首,吁求改进,近观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许嘉璐先生呼吁改进文史教学,夯实国学底子,真明眼人也。他认为,多年极左政治运动导致文化断层,教训惨痛,学生对汉字的敏感甚至远逊日本、台湾。他建议以古诗文名篇为先导,拓开回溯国学的管道,“历代诗文汪洋大海中的珍品,都是人生哲理、中国魂,字不虚设,一篇顶若干篇。”(详见人民日报2000、2、25)此痛切之言,亦见道之言也。

身处现状,必不容我辈与古人等视,也决不可能倒行复古,但引进西学,仍应以强厚国学素养为背景、基础,方可真正融会贯通,成为我文化血脉中新生、自然之一部分。否则如重危病人猛而进补,药性与体能不合,性质歧出,其不斫丧本元命脉者,未之有也。哈耶克,大经济学家也,近年其著述大量译介进入中国,可惜几种译本俱不理想,通篇充斥这样的恶性欧化译文:“在一个社会将消灭贫困和保障最低限度的福利视作自身职责的事态,与一个社会认为自己有权确定每个人之公正地位并向其分配它所认定的个人应得之物的事态之间,实在存在着天壤之别。”整部译文如此夹缠梗阻,噎塞不通,句义不明,文义模糊,负面效应大于正面意义,有何裨益?费力看到头涨,昏昏然不知所谓,失却移译的意义,不如不译。就算商务汉译名著丛书,该算顶尖的译著了罢,读来也大多似是而非。其实近年西书译本,多有民国时期的旧译,我们何不回头寻宝呢?如穆勒(一译密尔)的《论自由》,就早有严复及马君武先生的两种旧译,译笔灵动劲丽,妥贴传神,且极富游刃有余的从容,译述作者原意,真是登堂入室,把臂入林,全无隔膜。如此则于他人思想的绍介,不负拿来主义的大旨,何似今人重三倒四,捉襟见肘,各种著译,厚似砖头,绕来绕去,如入无趣之迷宫,雾水满头,不知所云,此不特浪费资源,且是扼杀生命。可悲者,恶劣的商业文体已泛滥于媒介,迁入学术文体,触目皆是这样的文句:“没有比知道我们怎么努力也不能使情况改变这件事更使一个人的处境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了,即使我们从来没有精神上的力量去做出必要的牺牲,但也要知道这一点,即只要我们努力奋斗就能够摆脱这种处境,就会使许多令人难以忍受的处境成为可以容忍的了。”(《通往奴役之路》中译本)蹩脚拗口,生搬硬套,一至于此。细揣其意,不过是说——费尽移山心力而处境仍旧,悲莫逾乎此者。就算心血付出尚少,但是,倘若坚信发愤可改善窘状,则逆境也未始不能容忍。

笔者如此加以改译,两者比较,是否清通明晰、文义显豁易领会,要胜乎原译的?嗦夹缠呢?

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金圣华先生对“译文体”的危害忧心忡忡,他认为这种劣败文风竟得流行,不中不西,非驴非马,佶屈聱牙,从社会生活文字浸入学术文化殿堂,为时已久,文化人长年累月接触之,早已是非不分,美丑难辨了。

语文的样貌看似并不直接作用于民生经济,但它却涉及一个民族的灵魂。有其根本的重要性在。近阅报得知,俄国总统普京甫一上台,即对民族语文畸变现象葆有绝深体认和警觉。他认为“外部世界汹涌而入,给普希金、托尔斯泰和契诃夫的母语带来了由商业行话、广告歌曲、计算机术语及外国电影俚语组成的不和谐音。”(《参考消息》2000、4、1)因此,他下令成立俄语委员会,由45位人文专家组成,任务是“清除俄语中歪曲词义、胡乱生造新词及愚蠢的外来词源源不断的现象,来扶正俄罗斯民族的脊梁,建立民族自豪感。”(参考消息2000、4、1)

普京乃出身克格勃系统的资深间谍,不料这个总统还真是要得!挽既衰之人文,何殊风雨鸡鸣。其对母语语文如此一往情深,令人大有“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之慨,他的文学祖宗普氏、托翁、契诃夫等地下有知,也当颔首、拊掌莞尔!而中国文化传统较之俄国历史更其深郁,灿烂,源远流长,然而,国文传统芬芳之飘零销歇,流逝之速,败落之甚,也委实令人震恐。古人视语文为灵物,乃因语言文字之内核有一种神异的附着力,今人舍此,无异舍本。是以整理国故,潜心国粹,正堪慰积年之饥渴,力挽当代人文之干涸。注入生机,抢救沉疴,于国学丰厚遗产之古茂渊懿,金刚智慧,实深利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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